这一页的纸张边缘,被摩挲得尤其光滑,颜色也比其他地方略深一些。就在这片被无数次抚触过的边缘空白处,靠近装订线的地方,有一行极其细小的墨字。
那字迹褪色得厉害,墨色极淡,几乎与泛黄的纸页融为一体,若非仔细辨认,极易忽略。字写得小而拘谨,笔画甚至有些笨拙的歪扭,透着一股初学者的稚嫩和一种全神贯注的紧张。
苏璃的心跳,毫无预兆地停滞了一瞬,随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。她屏住呼吸,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轻轻拂过那行模糊的小字,仿佛想确认它的真实。
她低下头,凑近那行字迹,仔细地、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:
“璃言:婴孩耳嫩,惧骤响,忌喧哗。切记。”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寝殿里一片死寂,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消失了。苏璃维持着俯身的姿势,一动不动,只有她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着,如同骤然跌入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记忆的碎片带着呼啸的狂风,猛地撕裂时空,狠狠撞入脑海!
那是个阳光慵懒的午后,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。她慵懒地倚在软榻上,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,嘴角噙着一抹初为人母的温柔笑意。慕容瑾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书案后批阅奏章,殿内只有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的鸟鸣。
不知是哪里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铜盆落地脆响,“哐当”一声!她下意识地身体一缩,眉头微蹙,手本能地护紧了腹部,脱口轻声道:“吓我一跳。这孩子,怕也惊着了”
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,带着点嗔怪和娇憨,“这么响,小耳朵嫩着呢,以后可别在他跟前吵闹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很快就被窗外的鸟鸣盖过。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慕容瑾的反应,说完便又沉浸在自己与腹中孩儿的私语里。那不过是孕中妇人无数句随口絮叨中的一句,轻飘飘的,说完也就忘了,如同微风吹过水面,不留痕迹。
她从未想过,这随口而出的一句话,会被谁听进心里去。更不曾想过,它会被如此郑重其事地、一笔一划地、用那样稚嫩又紧张的笔触,记录在一卷古老琴谱的边缘!
“璃言”那是她的话。
“婴孩耳嫩,惧骤响,忌喧哗。切记。”
——切记。
这两个字,像两枚烧红的钢针,狠狠扎进苏璃的眼底,刺穿了她所有强撑起来的冰冷盔甲!一股巨大的、无法抗拒的酸楚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,瞬间冲上鼻腔,直抵眼眶!喉咙被死死扼住,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。
原来原来他听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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